Part 2:重塑身份的第一步
主题:允许自己成为既理性又感性的人
1- “艺术家”三个字,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?
其实前几天我和一位画廊主做Studio Visit时,刚好聊到这件事。我告诉他,我觉得“艺术家”这个词太重了,自己有点承受不起。他却笑着说,比起绝大多数人,我已经非常配得上“艺术家”这个称呼了。
这让我开始思考,“艺术家”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?说实话,比起“艺术家”,我更愿意称自己为“一个画画的人”。我不太确定是否该用这个词来介绍自己。虽然“中国艺术家”这个标签能让人快速理解我在做什么,但我始终觉得这个词分量很重。
如果一定要区分,我认为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的差别在于心态:是否把创作视为职业。职业选手和业余选手的不同,在于职业选手其实需要更少一些感性: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反常识,但职业艺术家恰恰需要高度的自律。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、该完成什么步骤,哪怕是不太喜欢的部分,比如运营社交媒体、做宣传,或是处理一些琐碎事务,只要这是职业所需,我就得去做。
这有点像创业时担任CEO。也许我并不特别喜欢销售,但作为早期公司的CEO,我就必须亲自对接客户、推广公司愿景、在不同场合露面讲述我们的故事。这是职责所在。
艺术创作也是如此。每个人热爱的部分不同:有人最爱想象阶段,有人享受创作过程,有人喜欢展览开幕时的高光时刻。但无论你偏爱哪一部分,其他环节,比如买画框、绷画布、和画廊协商、安排运输等等,只要身为艺术家,你就得面对。
所以,“艺术家”这三个字对我而言,更多意味着一种职业精神:把热爱变成事业,同时在感性的创作之外,理性地承担起所有该做的事。
2- 你觉得自己什么时候“获得”或“失去”了“创造的权利”?
我认为我们从来不会"获得",也不会"失去"创造的权利。我们生来就拥有它。
当我们还是孩子时,其实已经在创造了:对话是一种创作,是语言的表达;发朋友圈、写文字是文字形式的创作;拿起画笔勾勒线条、留下痕迹是创作;甚至用手机为心爱的人或城市景象拍照,也是在创造。
对我来说,创造是一种随时随地的生活状态,它早已融入一个人的生命。这种权利不是外界赋予的,而是内在的:当我想表达、想诉说时,我就在创造。
而当我感到"别人告诉我该说什么、不该说什么"时,或许可以说,我某种程度上"失去"了创作的权利。比如在社会环境中,我们需要考虑社会影响,有些话题确实存在表达的限制。
这让我想起1970年代中国艺术家黄永砯在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展览,他的作品《动物系列》因为涉及对社会现实的尖锐隐喻,引发巨大争议,最终被撤展。
我依然尊重这些艺术家的表达。就像卡拉·沃克,作为黑人艺术家,她用令人不适甚至恐怖的剪纸故事呈现种族、性别与暴力议题。我认为她拥有创作的权利,并且这样的声音非常重要。
所以,创造的权利本质在我们心中,但当我们走入社会,它也会在现实与伦理的边界上接受考验。
3-当你说出“我想做艺术”时,别人是什么反应?你又是怎么回应的?
回想起来,真正郑重地说出“我想做艺术”这句话,是在我从圣约翰学院决定转学到芝加哥艺术学院的时候。那时我已经准备好了作品集、推荐信,拿到了录取通知,才在每周一次的家庭视频通话中告诉了父母。
父母最初有些诧异,但最终选择支持我的选择。我深知自己是幸运的。我真的很感激他们。从小到大,不管是我后来对计算机产生兴趣(他们特别开心),还是从苹果离职、创业,他们始终支持我。在“做艺术”这件事上,我是幸运的。
也正因如此,我其实很少向别人主动争取对“做艺术”的同意。小时候需要父母的建议和支持,但毕业后,随着自己逐渐独立,我为自己争取的选择空间也越来越大。现在,当我想做艺术、想尝试什么,我不再需要向谁请求同意。我可以直接去做了。因为,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人生。
4-你是否害怕别人问“你凭什么”?
我一点都不害怕别人问“你凭什么”。其实我经常听到这个问题,而且不只是在艺术领域。
当初我想学计算机的时候,就有人说:“你一个艺术学校的学生,凭什么学计算机?”他们可能潜意识里觉得我脑子不行,或者数学不好。但我知道自己有能力,就去做了。等到我做出成绩,他们自然就不说了。
后来我做艺术,刚开始也有人问:“你高中又不是艺术学校毕业的,父母也不是艺术家,你凭什么?”但当我准备好作品集,申请到芝加哥艺术学院后,就没人再这么问了。等到从艺术学院毕业,更没有人质疑了。
后来我去苹果实习也很有意思。研究生时我想找实习,有位学长说:“你要是能进苹果,我会很惊讶。”他觉得我代码能力差。我不否认刚开始学计算机时确实不行,但人是会成长的。我的底气来自于对自己的认知:我知道自己努力,也勤奋。也许当时在别人眼里我不太行,但当我持续努力半年、一年、三年、五年,甚至十年后,就没人再问“你凭什么”了。
包括现在,我刚开始做非营利儿童艺术教育,也有家长问我:“你有教小孩的经验吗?”我说没有。有人会嗤之以鼻,觉得我不够格。但我在艺术上是专业的,所以我连续五个周日直接去城市里不同的游乐场,铺开画纸教孩子们画画。几周后,到现在已经教了快五十个孩子,从一岁半到六七岁的都有。我主动去和他们互动,观察、学习怎么教。现在,再没人质疑我会不会教孩子了。
生活中有太多人喜欢告诉我们“你不行”。你读过艺术学院,有人说你不行;你没读过艺术学院,也有人说你不行。但这些都只是噪音。总有人喜欢对你指手画脚,但人生终究是看实际行动的。
所以我不怕别人问“你凭什么”。他们越这么问,反而越会激起我的斗志,更要把事情做好。
5-如果可以不被职业标签定义,你会怎么描述自己?
如果不需要用职业来定义自己,我会说:我是一个喜欢美好事物的人,一个爱小狗的人,一个喜欢和人打交道、也乐于激发他人潜能的人。
6-“我是不是太晚了”这个问题,你现在怎么回答?
首先,我认为投身艺术从来不分早晚。
如果我们看路易丝·布尔乔亚的故事:她年轻时嫁给一位艺术史学者,从法国移居纽约,做了很多年的全职主妇。但她心中创作的火焰从未熄灭。她在生育后持续创作,直到晚年仍在不断产出。我们也不乏听到许多作家、艺术家,在古稀之年或生命尾声,依然创作出深刻的作品。
这正是艺术创作最棒的一点:它没有年龄限制。我甚至认为,随着年岁增长,对生活的感悟越深,作品反而会更有厚度。
所以永远不存在“太晚”这回事。就像那句话说的:“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”现在就开始,提起笔写作,或者画下第一根线条。这就是开始。
比起问“我是不是太晚了”,不如问自己:如果现在、当下就开始,我能做什么?先行动起来,在做的过程中不断调整,这条路自然会越走越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