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 5: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

1-如果不会画画、不会摄影,还能做艺术吗?

我的答案是:当然可以。
艺术并不等同于绘画或摄影,它的形式可以非常自由。如果我们看看芝加哥艺术学院设置的科系,就能感受到这种多样性:

  • 建筑、室内设计与物件设计

  • 艺术与科技

  • 声音艺术

  • 艺术教育

  • 艺术史、理论与评论

  • 艺术疗愈与咨询

  • 艺术管理与政策

  • 陶艺

  • 当代实践

  • 时装设计

  • 纤维与材料研究

  • 电影、录像、新媒体与动画

  • 文物保护

  • 文学艺术

  • 绘画

  • 行为艺术

  • 摄影

  • 版画

  • 雕塑

  • 视觉与批判研究

  • 视觉传达设计

  • 写作

你看,艺术可以延伸的领域如此之广。跨学科、从不同媒介汲取灵感,在这里是非常被鼓励的。

当然我也有自己的偏见——作为艺术学院培养出来的人,我自然更重视概念、思考与跨学科融合。但我也知道,像佛罗伦萨或各地的画室体系,可能更注重扎实的素描或绘画训练。

每种路径都没有对错,最重要的是:你内心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?

所以,回到问题本身:如果不会画画、不会摄影,还能做艺术吗?
你能。
当你能用自己的声音去诉说,用键盘或笔去书写,你已经在做艺术。材料、金属、纤维……这些都只是方法。

真正让艺术成为艺术的,是艺术家本人的思考与感知。那才是最独特、最不可替代的部分。

2-你如何把自己在科技/金融中的经验转化为艺术语言?

对我来说,这种转化有几个路径。

一种是比较直接的方式。比如我有些朋友会直接用代码、AI或算法来创作——将图像碎片通过程序处理,或在Unity里构建沉浸式体验。这是艺术与科技非常直观的结合,也很棒。

但就我而言,科技和金融经验的转化可能更隐性。它们更多是让我思考:为什么要做这个?如何做艺术?在实施灵感时,怎样最高效、最合理地整合资源,达到理想的呈现效果。所以科技的经验更多是帮助我构建艺术创作之外的支撑体系,就像搭建一个骨架,让创作更可持续。

目前我并没有直接从科技中汲取具体的创作语言,但我很愿意保持开放。包括对AI技术——我不认为AI会取代艺术家,但它可以为我们所用,就像画笔、3D打印机或雕塑模具一样,它只是另一种工具和方法。

3-你如何区分“模仿”和“表达”?

首先,我认为模仿非常重要。说得直接一点,我不相信有任何创新是完全凭空而来的。大多数时候,创新其实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展开的。所以,对艺术史的理解和了解就显得格外关键。

我们需要知道过去的人是怎么做的、怎么想的。比如用身体、头发、手脚去绘画——这在1960年代日本的“具体派”(Gutai Movement)中就有体现;再比如金属感、集合感、未来感的表达,其实在一战前后的未来主义(Futurism)中也早有探索。那么今天,面对科技的革新,我们是否也可以去回应那种曾经对技术发达的向往?

所以我认为,模仿——或者说了解“外面已经有什么”,是创新表达的第一步。在此基础上,再结合我们自己当下的经验与特定环境,才能发展出属于自己的表达。

举个例子,机械臂在若干年前是不存在的,智能手机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。我很喜欢波德莱尔所说的:什么是“美”?一部分是那种永恒不变的本质,另一部分却是稍纵即逝的瞬间。我们向往美,同时如果能融入我们在当代的生活经验——无论是政治的、社会的,还是科技的——那就会形成我们独一无二的创作与表达体系。

4-在创作中,你更重视概念、视觉,还是情感?

概念、视觉和情感就像一个三角形的三个支点,是相互支撑、缺一不可的。

如果一件作品只有概念,却没有视觉表现力和情感共鸣,那它可能是不完整的——这样的表达,或许写成文字会更合适。反过来,如果一件作品仅仅视觉漂亮,却没有思想的深度和情感的触动,那它也是苍白无力的。

所以这三者都很重要。但如果一定要我选择,对我个人而言,我会更重视概念一些。这可能和我的成长背景与所受的教育有关。我始终认为,作品需要有一种精神性的内核,而概念正是承载这种内核的骨架,它引导着我用最恰当的方式去表达想传递的内容。

5-“独特性”对你来说是什么?

独特性和差异化——我们做创业时常说要找到产品的定位和差异化,其实艺术创作也不妨这样看待。我知道有的朋友可能觉得这样讲商业味太重,但就这个问题而言,我们暂且把艺术作品看作一个产品,那它确实需要有它的差异点。

这种差异可能来自呈现方式,可能来自展示的场地——作品如何与周围空间产生碰撞;也可能来自艺术家独特的背景和经历。总而言之,独特性不仅仅在于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件作品本身,还包括它所使用的材料、创作的过程、艺术家的思考,以及我们所在的时代、地理背景,甚至展示的具体场域。

这些都是独特性和差异化的来源。我认为只要在创作前充分思考这些层面,最终呈现的作品就一定是独特的。


6-有没有哪一个主题你反复想回去表达?为什么?

确实有这样一个主题,它就像一条隐线,贯穿了我多年的创作。当创作脉络积累到五年、十年之后,回看时才发现:原来我一直在被同一个主题吸引。

2023年时,我做了一系列访谈,邀请身边24到32岁的中国移民女性,探讨她们不愿成为母亲的原因,并以此创作了一本手制书《不愿成为母亲的女人》。那时我刚结婚不久,父母开始提及生育话题,母职与婚姻成为我深入思考的焦点。

当时我对生育充满不确定甚至恐惧。我读过以色列社会学家奥娜·多纳特的作品《后悔成为母亲》,她通过五年调研、横跨三代母亲,探讨了这种被视为禁忌的情感。书中问:如果带着现有的认知回到过去,你还会选择成为母亲吗?很多人的回答是否定的。这深深触动了我——当时25岁的我,确实恐惧成为母亲。我的母亲在二十多岁生下我,她认为早育是件好事,但我内心充满彷徨。

这个创作持续了大约半年到一年,完成后我就把它放下了。但几年后的今天,当我开始从事儿童艺术教育,接触了许多母亲与孩子,加上自己年龄与阅历的增长,我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害怕成为母亲了,甚至觉得更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这个选择。

最近我开始构思,如果想重启这个主题,我会想和身边的朋友们聊什么。这些变化是当初完全预料不到的——那时我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不愿成为母亲的人。

所以我觉得,保持开放的心态,在每一个阶段忠于自己的所思所想去创作,就是最好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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