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 6：如何在现实中安放艺术
主题：支撑力与可持续结构
1-当艺术不能立刻带来经济回报，你的安全感来自哪里？
首先我们需要正视一个现实：确实有少数艺术家通过艺术获得了丰厚的经济回报，但这和所有创业行业一样——演员、音乐人、作家——都是金字塔结构。能在艺术领域取得巨大商业成功的只是极少数人。
艺术作品作为商品时，其价值体现在画作被收藏、在拍卖会成交、被博物馆收藏，或是艺术家接受委托创作公共艺术等。但这些收入更像是项目制，并不构成长期稳定的经济来源。
如果我们试图从艺术中寻找经济安全感，那会非常困难，也容易失望。这与艺术家是否努力、是否有天赋，并不完全相关，还涉及人脉、时机、族裔、地域等太多因素。
对我而言，艺术是我精神安全感的来源，但我不把经济安全感寄托于此。与此同时，艺术创作的好处在于时间相对自由。当你有一个持续的创作实践，大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作品，就可以灵活安排。
不一定非要每天朝九晚五待在工作室才算艺术家。即使因为工作、家庭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创作，你依然可以是艺术家——关键在于是否在持续思考和创作，而不是创作时长的多少。
2-你如何平衡“工作—生活—创作”三者？
对我来说，平衡这三者的基础是把睡眠、健康和饮食放在首位。我需要很多睡眠，大概每天九到十小时，也愿意花时间准备健康的食物。只有身体状态稳定后，我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和创作。
当然，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懂得这样平衡。早期我也曾把工作看得重于一切，试图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。但过度工作让我陷入疲惫和麻木，即使能买任何想要的东西、去任何想去的地方，内心却并不快乐。
后来我意识到，根本不必为了迎合大众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——比如贫困潦倒、割耳朵的梵高式悲剧——而强迫自己过某种生活。我身边的艺术家朋友状态各异：有人彻夜狂欢，也有人极其重视规律作息。我选择靠近后者，这不是对错的评判，而是找到最适合自己身心的方式。
现在我认为最重要的是：身体健康、家人平安、心情愉悦。有了这些作为支撑，我才会有勇气和能量去面对工作与创作中的种种挑战。这或许不是适合所有人的方式，但我在不断尝试中，找到了对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。
3-你怎么看待“稳定”与“冒险”？
在我看来，稳定和冒险并不是绝对对立的。有些看似稳定的选择，长期来看反而充满风险；而有些看似冒险的决定，却可能为未来打开更广阔的可能性。
前段时间，我和一位从华尔街量化分析师转行做商业地产创业的朋友聊天。他说，很多时候，不做选择、按部就班地延续原有生活模式，本身就是一种危险——因为你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生命中更多的可能性。
这也让我反思：在AI技术快速发展的今天，许多行业面临重构，快速学习、适应和应变的能力变得愈发重要。回想我上大学和读研时，计算机还是毋庸置疑的热门方向，写代码几乎是进入上升行业、获得丰厚回报的“默认选项”。但随着AI编程能力的突飞猛进，如今一个AI工具就能完成过去整个团队的工作，行业格局已大不相同。
这个世界始终在变化，从社交媒体兴起，到疫情改变生活，再到AI重塑职业——没有人能完全预测未来。
因此我认为，无论是艺术家还是其他创作者，都应尽早建立个人品牌，培养自立的能力。所谓的“冒险”，不应该是盲目的冲动，而应是“有计算的冒险”（Calculated Risk）。在做选择时，我会问自己：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我能否承受？如果上限很高，而下限的损失在可接受范围内，那就值得尝试。
我之前看到一个很好的观点：当你犹豫不决时，就去选那条更难走的路。选择更具挑战性的方向，长期来看，才能不断拓展自己的能力边界。
4-有没有一个你差点放弃、但最终坚持的时刻？
确实有过这样的时刻。几年前，我亲眼目睹了艺术界一些不太光彩的交易内幕。虽然我自己并未参与其中，只是旁观者，但看到某些画廊和从业者表面一套、背后一套的做法，让我感到非常沮丧甚至恶心。我不禁怀疑：自己花费这么多时间和青春，是否真的要留在这样一个不透明的行业里？那时我几乎想要放弃。
后来有几个契机让我重新坚持下来。其中之一是看到旧金山湾区一些朋友在组织非营利文化艺术活动。这让我开始思考：也许我可以把重心从如何与画廊打交道、维护藏家关系，转向更本质的问题——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？如何将我所学的艺术史、观展经验分享给更多人？
我意识到，艺术不该只是小圈子的游戏，它应该像音乐、文学一样，回归到更多人的生活中。于是我开始参与公益活动：带大家逛博物馆、看艺术展，组织讲座，邀请艺术家交流……这些经历让我感受到艺术可以很亲切，不是那么高深可怕的事情。
更重要的是，我的心态从被动转为主动——我不再被行业的不良生态困扰，而是去思考：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，那我能做些什么让它变得更好？当我开始主动创造自己认同的价值时，我重新找到了坚持的动力，也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艺术家、策展人和艺术爱好者。
5-你如何处理“比较”——看到别人走得更快、更远？
有句话说得挺逗：最让人难受的，往往是看到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变得比你更富有、更成功。我们不会去和巴菲特、芒格比财富，却容易和离自己最近的人比较。
对我来说，面对这种情况有两个想法。首先，从很实际的角度看：只有身边的人走得更好更远，他们才更有可能带着我一起前进——这听起来有点自私，但确实是互惠的。
其次，比较其实是一种内耗。我身边就有艺术家朋友，在旁人眼里他已经很成功了：在伦敦、欧洲、瑞典的知名画廊展览，作品也开始被收藏。但他却总和二十出头就被知名博物馆收购的“天才”比较，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这就像有人公司被收购了，却羡慕别人IPO上市——人比人永远比不完。这种无休止的比较，是对精力和智慧的浪费。当你把心思花在焦虑和嫉妒上，反而抽走了本该用于专注创作的精力。
所以当我看到别人走得更快更远，我会主动去找他，真诚地请他分享经验，了解他是如何做到的。如果对方不愿意分享，那我也能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深交。总之，我会为他感到高兴，衷心祝福，并努力从他身上学习。
6-如果创作是一场长跑，你如何维持体力？
作为一个跑过全程马拉松的人，我对此有很深的体会。
首先，赛前训练必不可少。跑马拉松前，我每周坚持练习，但更重要的是设定阶段性目标。最初我的目标只是完成半马，跑过半马后，我告诉自己：接下来每多跑一步，都是在超越过去的自己。这种“每一步都是突破”的心态，对创作同样重要。
其次，细节决定成败。有一次在比赛中，我看到一位女跑者因为鞋子严重磨脚而几乎无法前进。这让我意识到，我们花大量时间训练，但许多小事——比如有没有戴防护镜、衣服是否舒适、鞋子合不合脚，甚至前几天的睡眠、饮食和休息——都可能直接影响最终结果。
创作也是如此。我们不能把创作与生活割裂开来，它是生活的一部分。要想持续创作，就要把身心都照顾好：保持运动、合理饮食、充足休息。身体的健康状态，会让我更有韧性和勇气去面对创作与生活中的挑战。